青袍龙葵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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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禅同人:《碧水吞麟》30回。

【冰玉裂】

 

前文见:http://www.jjwxc.net/onebook.php?novelid=2668288



01:

从贾充那里闻知刘禅曾有异心,司马昭大惊。一夜不曾好睡。

隔日,立刻开始着人调查刘禅最近的举动。

 

 ……

当初将星彩调离,趁刘禅重病,贾充与司马昭在他身边安排不少侍女和宫人作眼线。如今命人传报过来,那边的资料倒是一直准备得很充足:

 

【安乐公近日并无特殊动静。】

【另有一些监视不到的时候,都是刘禅大人与晋王在一起‘私语’。若有异动,大概晋王比我们更清楚。】

 

虽然令人恼羞成怒,但司马昭无言以对。

他改问安乐公这些日子具体做些什么,得到的答案是——

 

若无司马昭召唤,又不去监问新安乐公府建设……

刘公嗣大人往往只在树下静静合袖坐着,闭目养神。一炉香一歇。如此终日不绝。

入夜则在庭院中散步,看星辰。

 

基本不曾吟诗作赋,也不曾弹琴演歌,更不练习书法。——所以没有办法提供废弃的书稿给晋王殿下监看。

 

如此滴水不漏,倒是很有刘禅的风格。

司马昭心中惆怅,片刻后升起无明业火,一巴掌拍裂了凭几扶手。

 

“小柔奴!竟然暗中防备我到这个程度!”

……

 

贾充隔日又来拜访司马昭,陡然“撞见”这位尊贵的晋王殿下审讯查疑,又憋得无从下手,乐得为司马昭施展自己的手腕。

 


他侍坐在司马昭身侧,细细询问来人,刘禅近日置物采购中是否有怪异之处。——观其所用,知其所求。


被偷偷传来的安乐公府理事仔细思考后,回答说:

 

安乐公命人搜寻来六七只黑猫,一律要公的;他给每只猫都取了名字,小心豢养在竹笼子里。——又令人买来很多巴掌大小的小镜,铃铛,五彩丝线。这些都被带去新府中了。


 

 司马昭听得忍不住想笑。

“养猫倒也不算怪异。”贾充捻着下巴沉吟道。

 

 

贾充再三追问,安乐公府理事才又想起:


安乐公曾催促赶制一批新的衣袍。是他亲自为下人设计的仆役服装。一共五十六件。——这些衣服多是宽袖大披,素布裁剪,工期催促得急,甚至来不及赶制相配的腰带。

 

……

衣物做出粗样来后,安乐公始终不满意。于是宫人用驴车与大竹筐装着这些沉重的布料和衣物,数次往返安乐公府。

 

听到【大竹筐】,司马昭笑不出来了,他的脸色瞬间阴沉。



他想到的是魏文帝曹丕当年做太子时的旧事——大竹筐里可以装沉重的衣物布料;也当然可以藏着某人以逼耳目……别人对这事可以不敏感,司马家对这个典故实在是印象至深。

 


“你们……下次要好好查看这些物件。竹筐里要仔细翻看。”

贾充柔声吩咐道。

 

“回禀殿下,大人。那批衣物昨日已经确认完工。悉数清点入库。”

安乐公府理事合袖报告。

 

言下之意是——用“大竹筐装绢匹往返安乐公府”之事已经结束。调查的时机已经错过。

至于大竹筐中究竟装得是布料衣物,还是装着阴谋外人,只能存疑,无可捕捉。


“……”

 

可疑的污渍滴入水中,慢慢扩散。令人不悦地渗透开丝丝缕缕——

所有的【可疑不可证】都是剧毒,

勾得人往最魑魅魍魉的阴霾中展开联想。

 


司马昭出神了许久。好一会儿,才冷冷吩咐道:

“此事不必再议它。给我好好照看安乐公。他的消息以后每日一报。“

“喏。”

 


贾充慢慢喝着淡酒,望向堂前跪着的安乐公府理事——这个男人须发皆白,皱眉低头,抿着嘴角。似乎也在猜测这忽如其来的审问意味着什么。


 

半晌,贾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:

 

“老翁,回去不要乱说话。不可打草惊蛇。“

“……喏。”

 


…… 

不知是不是算巧。这日下午,刘禅突然写了一封书信寄给星彩。——信自然被司马昭暗中拦截下来,放在案头上观看:

 

嘒彼小星,维参与昴。

肃肃宵征,抱衾与裯。

实命不犹!

 

近日体寒,恐弱病益重。有负前约了。维以从前药方调理。

……夜观群星,星彩若晤;天命如斯,吾心甚安。

遥遥想念你披挂战甲的样子(这句话后面的字迹被涂抹掉了)


或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。”

 

书法清秀端正如前,但文句里却透着一种神思恍惚,躁动不安的气息。

写信的刘禅心里有些乱。这又是一种不寻常。

 

 

用妻子的名字对应星辰,说自己每夜遥望星空,是在注视“星彩之华”……未免太浪漫。


而信中莫名感叹“征人”在外,命运不同。——

这个“征人”,到底在说谁?

 

 

疑虑未定,司马昭扣下了这封信。——

考虑到刘禅和星彩君臣夫妻多年,默契至深,若其中在暗暗传递什么讯息,怕防不胜防。


 

人心一变,万般都逆了天地。一处可疑,处处都变得不顺眼。

望着刘禅写给星彩的情书,司马昭心里莫名浮起厌恶。

 

*他有心事,只同心上人讲。

这暗暗忧伤的喟叹之姿,委屈做给谁看呢?!

 

 

司马昭的心渐渐横冷,硬如铁石起来。

……

 

 

02:

司马昭还有很多正事要做——接下来一桩接一桩,都是桌面上重要的布局。

 

秋月夜宴后,他要奉诏入宫协理,给各部布政。以天子的名义封赏群臣,接受诸王诸长诸督守的拜谒。行礼仪大典,为春日节之前的民生做布置……



再加上代领武将秋练演武,各属地大小宴会游猎。位极人臣,天下守望的司马昭,连应酬都像打仗,盛大且不容错漏细节。

 

 

这忙碌,不是巡政胜是巡政,司马昭需住进宫里,一连十天不能回府。

他忙得几乎顾不上喘气,屡屡觉得胸口疼闷。每日竭力打起精神尽兴饮酒,纵马出游,回到床榻上时,都感到疲惫不堪。

 


刘禅的消息果然每日传来。司马昭披衣,忍着胸闷看帛书:

 

X日。安乐公夜里披衣出来,仰望星空,叹息说:人如流水,星辰万古。

X日。安乐公因受风寒病倒,需静养数日。

 

X日.安乐公催促下人买各类鲜花数十篮。挑出其中的桂花,带病坚持做桂花糖膏。

因为劳累过度,安乐公病倒在蜜罐前,被人扶进卧室休息。

……

 

“小奴子!你倒是闲出病来了!“

司马昭打哈欠,闷闷感叹。

 


这天夜里,司马昭做了个浅梦:

梦见自己被一头银色的巨蟒慢慢衔住,叼去了夜幕深处。

 

巨蟒没有牙齿,只有潮湿而柔软的口腔,在吞吐间喉壁紧紧束缚住司马昭的身体。随着无声而滑润的蠕动,司马昭被这柔软的长舌勾弄,滑进了巨蟒的腹中。

 

那蟒腹里初觉一片幽暗空浮,浩瀚无边。仔细一看,竟是漫漫星海,不分天际与海面。司马昭可在其中任自浮荡。上下无方。

 

他掬起一捧浮荡着星光的海水,咽下去,觉得甘美异常,有桂花芳香。

 

于是司马昭畅游于其中,温暖而依恋不止。

……

 

梦醒时分,司马昭坐在床头,抚摸着心口,一阵阵惘然若失。

 

 

03:

第二天,司马昭携天子与群臣秋猎,一路繁琐事,倒也算诸行平安。

至五六日归来途中,司马昭发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,精神也莫名振奋。

 

贾充向他推荐裴氏与王氏的年轻人。荀勖献上新的协律,律吕暗暗吻合旧时盛世的音调。天下王气蒸蒸北归,【司马氏的盛世】呼之欲出——


臣下们聚心共用,朝廷出现贤达的新面孔,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。

 

策马行在洛阳道。司马昭看着路边枫叶锦绣如焚,雄心感慨:


多年带兵打仗,却皆不如这一次巡游;眼中所见处,无不鲜艳非常,明媚绚烂。令人喜如少年——

 

【江山如画,壮美斯绝。终于还是要归于一人之手。】

【沃有天下,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体验。】

 

*何以不能是我呢?——

 


念头一起,司马昭心里暗暗吃惊。什么时候,自己有这个野心了?

从前的他,平心而论,天下之大,不如宝刀名剑、怒马鲜衣。

 

昨日浪荡子,今朝野心狼。

今之我,与昔之我,是同一个人吗?

还是人之为人,总会瞬息万变呢?

 


只怕命运随流,许进不许退。连一个人究竟是谁,外顶着什么名号,内藏什么用心,也还有一股宏大的力量推着他,不能自由。

 

 

“此间乐……少几个同乐的人啊。”


司马昭喟叹道。他突然模糊地脑海中拂过一个念头。

 

*我这辈子,也只得自称为【孤】。

*而刘公嗣那个小柔奴,却自称过【朕】。

 

……

 


“子上。”

 

耳边的呼喊声打断了司马昭的沉思。他回过神,发现贾充慢慢策马过来靠近他的马车,嘴角抿着。又是要打小报告的样子。

 

“公闾。”

司马昭从车上向贾充打招呼。一眼瞥见贾充身后跟着几个人。是两个彪形大汉,按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。

“怎么?”

 

“刘禅这几日果然有异动。”

贾充一开口,言简意赅。

 

 

司马昭眨了眨眼。那一瞬间,贾充简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震恸。

然而下一秒,司马昭居然面色不稍变,淡淡说道。

 

“讲吧。”

……

 


04:

种种迹象表明,刘禅在谋一个时机,专等司马昭有事不能顾暇。

 

自司马昭外出公事后(刘禅给星彩寄信的第三日),刘禅突然告病,带着府中心腹的十余人,以“准备例行检点新安乐公府,并游园散心”为理由,匆匆驾车出门了。

 

司马昭安排的侍从眼线几乎都被留在府中。因为安乐公出门时还同所有人有说有笑,所以一时间侍卫宫人们也并不有疑。

 

等到入夜,不见安乐公回府,只有宫人回报说安乐公在新府邸留宿。

 

第二天,第三天,依然如此。

……

府中的理事长官担心安乐公有什么意外,要求派遣侍人前往服侍,不料侍从们到了新安乐公府门前,竟被持刀披甲的卫士挡了出来,连台阶都没准上——

 


监府理事听闻回报后,清点府中之人,发现府中已悄悄撤离了几十人,都是平日安乐公的心腹亲信。这才发现事情有所不妙。

 

旧安乐公府内一时失控。

 


为弥补疏忽,安乐公府的监府理事立刻授意司马昭的密探去晋王府汇报。——然而晋王在外,无人可商量。

 

他们又立刻派出一小队人马,前往新的安乐公府调查;

这支小卫队因为没有命令,不敢擅自闯入新安乐公府。只能埋伏于附近,问遍附近乡人,查询刘禅去向。

 

他们得知【安乐公的确曾率人驱车进入新安乐公府】。

进入安乐公府后,刘禅的卫士立刻手持武器,将园中没有完工的工人悉数遣散了出来。

 

随后封门闭院,再不许其他人进入。

 

……

调查至此,已是与安乐公失去联系的第五日。

司马昭的侍卫试图趁夜潜伏进安乐公的新府邸,才发现这间府邸被设计得十分警秘,暗布机关,难以潜入——

 

 

司马昭的卫士未曾等到命令,只得将新安乐公府包围起来。仔细注意外出车马动向;勉强确定刘禅还没有逃出。——

 


其间有人一时易激,以【安乐公府人寻主】的名义企图强行进入新府邸,被新府中刘禅的一道手书挡了回来:

 

刘禅在手书中严词斥责来人藐视安乐公威仪。声称自己平安无事。喝令自己的府人回去。

 

旧安乐公府执事只好带人佯装撤退;留下司马昭的卫士依然原地守防;这边连夜派人出城前来报告司马昭和贾充——

 

至此已经是第六日了。刘禅一面也不曾露过。

连他究竟在不在安乐公府中也没人能保证。

 


新的安乐公府里,这几日倒确有炊烟蒸水汽,大约还是有人在其中造饭。

也偶尔会飘来异样的刺鼻气味。


但,这又能说明什么呢?

 

……

 

05:


司马昭眉头皱了又平,腮边齿动,暗暗握拳。


他听完所有的汇报,仿佛无动于衷。见侍卫队长不再开口了,才慢慢问道:

“都说完了?”

 


贾充又将随军而来的那个小姑娘带到司马昭面前:

“这小东西……今早从新安乐公府偷偷跑了出来。被守在府门外的侍卫抓获——”

 

贾充轻轻一推小姑娘的后颈,搡得她跪在司马昭的车撵前。

“说呀,刘禅在搞什么鬼?”

 


“安乐公……安乐公大人……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!”

小小的女孩见到司马昭车马威仪,吓得吱吱哭了起来。衣袖脏了,鬓发也散乱开。

没头没脑,上来就是这么一句。

 

 

“你在那园中做些什么,为何又跑了出来?”

司马昭问。

 


小侍女跪在地上,哀哀啜泣。说话全不在重点上:

 

“奴婢不是旧府里的人。是被招进新府里喂猫喂鸟的下人——”

“东南角的那只大黑猫,奴婢喂食之后没有关好笼子,被它走丢了。我怕安乐公伤心,于是出来寻找……”

 


贾充瞪大眼睛,扯着少女的发髻道:

“你只管说你是怎么从新府里出来的——”

 


“呜呜……我担心那猫儿从暗道里跑脱,就从新府的暗道里跑到外面来寻它了!“

女孩仰着头,吃痛,叫了起来。

 


“快说!安乐公是不是早就跑了!”

 

 

“呜呜呜,不会呀。奴婢昨日还见到他。”

“昨日我被大猫抓伤了手,安乐公见到,还安慰我说喂猫辛苦了……呜呜,……说让奴婢委屈几日。后天他就走了,……到时候就可以把这些猫放掉了……”

 


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她完全慌神,口不择言。虽然隐约明白现在的状况远比【走失安乐公心爱的黑猫】要严重,却万万不知道从自己口中,说出了多可怕的秘密。

 

 

安乐公府有暗暗通往外面的秘道。

安乐公亲口说后天就会离开。

他这一去,连府中的宠物也可以遣散——

 

 

这,几乎就能说明问题了。

贾充冷冷地望着小姑娘哭泣发抖的背影,仿佛那是刘禅;他眼神锋利得能剜出这身子里的一颗心。——


而此刻,他内心深处,却是暗暗欣喜愉悦。

 


他没有抓住姜维。当他听到消息追赶而去时,姜维已人走楼空,只剩下他托管在庙堂里的一匣头发。

 

但这一次不一样了。他抓住了刘禅的尾巴。

刘禅准备逃离,也许将会去和姜维、甚至钟会相聚。这些败军蝼蚁将被一网打尽。

所有不愉快的余音将同时永远消失……

 


贾充抬头看着司马昭。司马昭的眼神发直。大概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吧?



一瞬间,贾充甚至回想起刘禅写给星彩的信。

“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”,——



啊,是了。

 

要去哪里锻炼身体呢,安乐公?

 

 

06:

 

司马昭轻咳了两声。

他吐出一口浊气,皱起眉头,脸上浮现苦涩的表情。


他的脸如同干涩的戈壁滩,只有碎石与碱土,连荒草也无;无可吹动。

所以你几乎从他的神态里看不出天地间有怎样的刺骨寒风呼啸肆虐。

……

 

他低下头,按着自己的心口,沉默不语。



“子上。接下来怎么说?”

贾充问道。

 


“把这小姑娘先带回我府上暂放几天。“

司马昭抚摸着车把手,慢慢说道。

 


“子上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
贾充微微皱起眉头。

 


司马昭当然知道贾充的重点。

他侧头看向路边红叶,两道黄枫。这些绚丽的色彩弥漫眼界,而尽头,是贾充黑色的眼眸。


“不瞒你说。” 

司马昭慢慢地将手摸进自己的袖子,微微抬头,眯着眼感叹道:

“公闾。这几天……我曾想过放他一码。”

 

司马昭的音调与从前不同,那洪亮明朗的声音,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缕幽暗。



“我总以为,他当初在蜀地没有弃我,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忠诚了……”

“可是,天命向我,他却只想着逃出我身边——“

 

 

贾充策马挨近司马昭,默默地等待着司马昭的决定;

而司马昭低下眼帘,从唇边慢慢吐出一句话:


“不过,我还是希望就此作罢。”

 


“子上?!”

 

 

“公闾,我一直想说。对于【钟会、姜维没有死】这件事,你过于在意了……“

“这耽误了你太多宝贵的注意力。”

 



“子上……”




司马昭眯起眼睛。他摆摆手,明白好友兼心腹属下贾充立刻脱口而出要反驳什么。

 


“你想追回【跑失他们】的责任。——但这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。你已经帮我赢得了战争。这就够了。”

 

 

“我依然认为……钟会也好,姜维也好,都不再有什么攻击力。”

“他们能够有所作为的时代,已经结束了。”

 


司马昭从马车上站起来,他慢慢走下马车,对贾充一指这林间大道和远山峰峦。高天流云,远山一丛丛彩色的树影。山川下,碧绿的河水如同玉带弯弯。

 


“公闾,如今——是我站在这大好河山前。”

“我的这只手,要创造一个仁德之世,令天下千万户安乐其中。不忍背弃离德。”

 


“这……就是顺应的洪流。——而钟会、姜维,只能成为逆贼。”

“如果有一天,他们两个逆贼居然还会再联手,甚至拉起一支值得我正视的军队……”


“那时候,我还是可以再挥兵南克。证明我注定要平定天下,靖为王土。”

 


司马昭握紧拳头,眼中熠熠生辉。

“我将一直赢下去。这就是我的天命——”

 

 

“在蝼蚁踞于朽木之前,天下有这么多可为之事。”

“这才是你在我身边,最该为我注意到的事情——。“

 

 

贾充一怔。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。——

子上蕴藏的潜能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彻底激发出来了。


眼前这个人,他期待了很久。如今背对他站着,放眼大好河山,张开【天下雄主】的气魄,令人心口滚烫……



“说这句话的你,气势真不错。”

“居然有点道理。”


“我真是服了你啊……”

 

贾充苦笑起来。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司马昭的身上时,发现有些不对劲。



“对,就这样。不必再担心钟会和姜维……”


司马昭冷冷地回过头,贾充这才看见他那夕阳下那张冷漠的脸。


*冷漠的司马昭?

这句话原本就该是个悖论。任何时候,司马昭都是一个那么热情,开朗,明亮的男人。


而现在,这个人,在灿烂的秋阳下,呈现出慑人的阴沉。



“至于刘禅——”

 


司马昭眼中掠过一缕寒光。他的声音很平静,他慢慢将手从衣袖中取出,——有一个小小的,一扯的动作。——


当他从衣袖中伸出手时,他握紧拳头。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。

司马昭的表情幽幽恍恍。


仿佛死灰如雪,扑落大地。仿佛焚身挫骨,空得轻松。

司马昭很平静。


“就算刘公嗣的心……想逃去天涯海角……”

“孤,也决不会放他走出半寸。”

 


啪!!

司马昭的手猛地拍在车撵的扶手上,爆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。

有青色的碎片从他掌心中滑落。



那是玉的碎片。簌簌掉落在马车边的草丛里。

 

司马昭的手掌,决绝地拍碎了刘禅送给他的那枚玉佩。他的手掌因为愤怒和疼痛,不由按在车扶手上,微微发抖——



碎玉的裂痕震麻他的手指。割破了他的掌心。

贾充震惊地看着司马昭的指尖慢慢滴落鲜血。


“子上。……息怒啊……”

 


愤怒?不。

眼前的人,脸上依然冷静如无动于衷。这冷冷的平静如同面具,是一个陌生的人带着绝望的面具,在展现这内心深处浩瀚的狰狞。

 


司马昭的确变了。他不只让人陌生。更在这样的时刻令人觉得恐惧。

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。


“公闾,听令。”

 


“……子上?”

 

 

“今晚的宴会,孤要缺席了。”

“因为孤要连夜回去,把他揪出来——”



司马昭的声音像在地面慢慢爬行的熔浆。



“你要替我临时安排好宴会招待。”

 



“子上!请冷静——”

 


“你不必随我去,也不必劝阻我——如果你想劝的话。”

“你不必理解我为什么非要如此郑重其事——”



司马昭的眼睛望向空虚,背后仿佛燃烧起黑色的火焰。

 

“但现在,我想杀了刘公嗣。”


司马昭的喉咙微微一动。



“我想骑上最快的马,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,……”

“抓住他的手腕。亲手杀了他——”


“在他逃离之前。”

 


 司马昭的声音里竟然真能听出一丝向往之情。

他满手都是滑腻的鲜血,而他慢慢从腰间拔出宝剑,专注如同吟诵一首破碎的诗篇——



“是啊。”

“他死了,我就安心了。”



“……我早就应该这么做。在上庸的时候,就应该让他死在我的怀里。”



司马昭手持宝剑。他的嘴角在笑着,声音却冷硬得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


“所以,如果明天早上你看到我提着他的人头回来……”

“千万不要吃惊,还请替我想个方法掩饰过去——”


 

“你大概不陌生这样的事情吧?”



贾充突然浑身寒意大起。他怔怔地望着仗剑的司马昭,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是开玩笑的痕迹。



他疏忽了一件事。



刘禅这个善于蛊惑人心的贼子,

不但在司马昭心中种下“仁之世”的种子,也投下了“暗”之光。


而偏偏司马昭对于刘禅的心,不可比待寻常人。



贾充并不在乎刘禅的下场;

但是他不知如何驱散眼前这个暗色的可怖的司马昭。

……



一地玉碎。

鲜血落在美玉的碎片上。



司马昭内心很平静。

他终于热烈地想明白了,现在最大的渴望。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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